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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九零年的广州，越秀站西路的喧嚣能从早到晚裹着人走。加代靠在自己那间卖手表的档口门框上，手里转着块刚收来的梅花表，看着街上来来往往扛着大包的进货商，心里盘算着这月的流水。他来广州不足一年，却凭着北京人特有的爽利和敢打敢拼的劲头，在这条鱼龙混杂的街上站稳了脚跟——上个月为了帮邻档的福建老板出头，一个人拎着两根钢管赶跑了抢地盘的潮汕混混，这加代的名字才算真正在站西路响了起来。
“代弟！”一声洪亮的呼喊打断了他的思绪。抬头一看，杜南挎着个黑色人造革包快步走来，额头上还带着点没擦干净的药膏——这是前阵子帮人要账时被人打破的，还是加代带他去的诊所。
杜南摆摆手，拉着他往档口里边凑了凑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兄弟，有个好路子，我跟你说道说道，看你感不感兴趣。”
“咱越秀沿江路，你知道不？政府要规划成酒吧一条街了！”杜南喝了口汽水，眼里冒光，“早前那地界就有不少小酒馆，这回一规划，指定火！我想进去开个歌舞厅，你要是乐意，咱哥俩合伙干。”
加代手指敲了敲柜台：“我一个外地人，来广州满打满算不到一年，沿江路我知道，但这行当我没接触过，没把握。”
“傻兄弟！有我这个本地大哥在，你怕啥？”杜南拍着胸脯，“再说你现在在站西路这一片，谁不认识你加代？上次你一个人干翻五个潮汕仔的事，早传开了！这买卖指定稳赚不赔，挣多挣少的事儿，赔不了！”
当天下午，两人开着杜南那辆半旧的桑塔纳直奔沿江路。车刚停稳，加代就觉得这地界确实有戏——珠江边的风带着水汽吹过来，比市区凉快不少，沿街已经有十几家小酒馆在营业，晚上灯一亮，五彩斑斓的光映在江面上，连空气里都飘着花生和啤酒的香味。
加代点点头：“位置是好。”他目光扫过沿街的酒馆，忽然心里一动——这么多馆子，酒水供应要是能包下来，可比开歌舞厅挣得稳当。
两人当场拍板，三七分账，加代投了十八万。杜南负责租场地找施工队，加代则盯着酒水和物料。没几天，店面就租好了，施工队也进场了，连武猛和常鹏都来帮忙——武猛是加代在北京的发小，听说他在广州混得不错，揣着几百块钱就来了；常鹏是他在站西路认识的，开车送货是把好手，为人也实在。
那年代的广州，开歌舞厅最不缺的就是坐台小姐。施工队刚进场，就有几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找上门，怯生生地问：“老板，要小姐不？我们会唱歌会陪酒。”杜南乐了，直夸加代眼光好。
这天杜南去酒厂谈进货，加代在沿江路溜达，越想越觉得酒水供应是个好买卖。整条街算下来得有三四十家馆子，要是能把这些馆子的酒水、干果全包了，一年挣个百八十万跟玩似的。
晚上杜南一回来，加代就把想法跟他说了：“南哥，我想在对面整个小门面，给整条街的馆子供酒水和干果水果。”
第二天杜南就带着武猛跑了七八家馆子，回来一说，加代乐了——大多老板都是自己去批发市场拿货，压根没人专门做供应。这可是个空当。
“南哥，这事儿我自己先琢磨，成了给你分点。”加代怕杜南觉得他拆台，特意说明，“歌舞厅的事你专心弄，这边我自己来就行。”
加代雷厉风行，当天就去郊区的酒厂谈合作，红的白的洋的，全谈妥了最低价。转天一早，他带着常鹏挨家馆子跑，第一家就撞上了辽宁人刘童开的“童城歌舞厅”——六百多平的场地，二十多个包厢，在当时的沿江路算是数一数二的。
“刘老板，我是做酒水供应的，以后你家的酒我包了，保证比你自己拿货便宜。”加代开门见山。
“你先听听价。”加代不慌不忙，“你现在拿的皇家礼炮，进价是不是二百一十块？我给你一百八，保真。”
“我还能骗你？”加代笑着说，“而且我送货上门，卖不完的能退，卖一瓶结一瓶的账，你一分风险不担。”
有了刘童这个例子，后面的馆子就好谈多了。加代用同样的条件，三天就拿下了二十多家馆子的供应权。武猛负责管仓库，常鹏带着两个人送货，生意很快就铺开了。
这天晚上，加代和杜南、武猛在歌舞厅门口喝酒，刚喝到一半，加代眼尖，瞥见马路对面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子，蹬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，正蹲在路边撸羊肉串。忽然一个瘦猴似的小子从他身边过，顺手就夹走了他裤兜里的钱包，转身就跑。
可那小子压根没动，只是抬头看了加代一眼，挑了挑眉，继续撸串。加代正纳闷，就见那小偷没跑远，又接连偷了两个姑娘的包，才钻进旁边的胡同。
这时候那撸串的小子才慢悠悠地站起来，蹬上自行车就往胡同里冲。加代好奇心起，也跟着走了过去。胡同里三个小偷正蹲在地上分钱，见有人进来，其中一个掏出弹簧刀：“别找死！”
持刀的小偷捅过来，他侧身一躲，反手就攥住了对方的手腕，另一只拳头照着面门就砸了过去，那小偷“哎哟”一声就倒了。另外两个上来帮忙，也被他三拳两脚打翻在地。加代看得直乐——这小子身手不错。
更有意思的是，那小子把三个小偷的钱包全揣进自己兜里，拍了拍他们：“以后偷东西看准点人，这次饶了你们，下次送你们进去！”说完就推自行车要走。
那小子挠挠头，有点不好意思：“不怕你笑话，我山东济南来的，来广州快一年了，没找到正经活儿，总不能真去偷吧？就想出这么个招，对付个吃喝。”
“我叫加代，这歌舞厅是我开的。”加代递给他一瓶啤酒，“遇见就是缘分，走，喝两杯聊聊。”
杜南见加代带个陌生人回来，刚要问，就被加代摆手制止了。三人坐下喝酒，加代问江虎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干，江虎却摇头：“我不爱受约束，谢谢你的酒，我先走了。”
江虎接过纸条，揣进兜里就走了，连句谢谢都没说。武猛撇撇嘴：“这小子挺狂啊。”
过了没几天，歌舞厅刚开业没几天，就来了伙找茬的。七八个光膀子的汉子，胳膊上全是纹身，一进门就咋咋呼呼要最好的位置，点了四五十瓶啤酒，喝到一半，其中一个突然捂着肚子喊疼：“老板呢？你这酒是假的吧！”
经理赶紧跑过去，刚要解释，就被人一拳打在脸上。杜南闻讯赶来，刚要喊人，领头的板寸头就指着他：“你是老板？我兄弟喝你家酒喝坏了肚子，拿一万块钱医药费，不然砸了你的店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