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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报告主席！陈昌奉已经到达军区招待所。”1958年8月9日上午九时，济南火车站月台上飘着细密的雨丝。正在检阅仪仗队的毛主席忽然停下脚步，沾着水汽的眉毛微微扬起：“哦？那个宁都的红小鬼到了？”
此时站在站台另一端的陈昌奉早已红了眼眶。当专列缓缓驶入站台时，他下意识挺直了腰板——这个在战场上被弹片削去半块肩胛骨都不曾皱眉的汉子，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抹着眼泪。十二年前在延安枣园的离别犹在眼前，当年主席亲笔题赠的“努力工作”四个字，此刻正在军装内袋里发烫。
“咱们十多年没见了，现在你官当得不小嘛。”主席握着那双布满枪茧的手，目光掠过对方肩章时忽然笑出了声。这个曾在金沙江边被他训斥的小警卫员，如今已是统管胶东防务的军分区副司令。但话锋一转，主席的湖南口音陡然加重：“不过啊，要谨记咱们在腊子口淋着雨开会的老规矩。”陈昌奉脚跟猛然并拢，旧军用水壶在腰间发出清脆的撞击声。
这段跨越二十九年的缘分，始于1929年闽西的某个清晨。十四岁的放牛娃攥着半块地瓜，跌跌撞撞闯进红军驻地时，正赶上炊事班在宰猪。负责烧火的战士打趣说：“小鬼来得巧，今天要开荤！”可当炊事员举着尖刀走近猪栏时，这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少年却突然扑上去抱住猪脖子：“别杀它！留着耕地还能多打粮食！”这场闹剧意外引起的注意，正在起草《古田会议决议》的他放下毛笔，盯着这个衣衫褴褛却眼含倔强的少年看了许久。
随军文书后来总爱拿这事开玩笑：“陈昌奉当年护着猪不让杀，倒把自己送进了革命队伍。”可鲜少有人知道，这个连名字都写不利索的“红小鬼”，在瑞金沙洲坝的油灯下啃过多少本《三国演义》。主席教他识字时用的桦树皮本子，至今还收在档案馆里，泛黄的纸页上依稀可见“群众路线”四个字的描红痕迹。
1935年4月抢渡金沙江那夜，陈昌奉在枪炮声中犯了个“漂亮错误”。他把师部运电台的木板偷来给主席搭床，结果被骂得狗血淋头。“你倒是会疼人！”主席指着江对岸的炮火，急得直拍大腿：“现在全军都在等作战命令，你让我躺着看星星？”等陈昌奉含着泪拆床改办公桌时，主席又往他兜里塞了块压缩饼干：“晚上冷，把我的毯子拿去。”这种“批评带甜枣”的教导方式，后来被陈昌奉活学活用在山东土改工作队里——当某个农会干部私藏了两斗小米，他既严厉追回公粮，又悄悄给人孩子塞了包盐。
在延安分别前的深夜，主席特意叫炊事班煮了碗阳春面。看着埋头扒拉面条的陈昌奉，他突然问：“记不记得四渡赤水时，你在娄山关摔碎的那个搪瓷缸？”没等对方回答，自己先笑出声：“当时你说要赔我个铁的，现在该兑现了吧？”第二天启程时，陈昌奉的背包里多了张墨迹未干的题词，而主席案头则摆着个崭新的铁皮茶缸，底部刻着“永远听党指挥”。
1958年的重逢宴上，这道跨越时空的“阳春面”再次出现在餐桌。当服务员端上热气腾腾的面条时，主席突然转头问随行记者：“你们知不知道，当年在吴起镇，就是这个小鬼用半袋炒面换回三本《孙子兵法》？”陈昌奉的脸唰地红了，他至今记得书贩子那句“当兵的还看兵书”的嘲讽，更难忘主席捧着旧书如获至宝的模样。这个细节后来被写进潍坊军分区的干部培训教材，扉页上印着主席当年的批注：“从战争中学习战争”。
会面结束时，主席突然从中山装口袋摸出支钢笔：“听说你闺女要考中学了？”陈昌奉怔怔接过这份意外礼物，笔帽上的“人民”二字被摩挲得发亮。这支1945年重庆谈判时友人相赠的派克金笔，最终陪伴着陈家女儿考取了山东大学历史系。而主席在济南火车站的那句叮嘱，则化作潍坊军分区大院里新栽的十二棵白杨——陈昌奉说，要替主席看着这些树苗长成栋梁。
这次会面后第七年，已成为江西省军区司令员的陈昌奉带队重走长征路。在金沙江皎平渡口，他指着某块布满弹孔的岩壁对年轻参谋说：“当年我在这挨过骂，可心里比喝了蜜还甜。”夕阳将老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江风吹动他胸前的勋章，叮当作响如同旧日马帮的铃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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